作家、精神分析家
正如人们对克莱特·索莱尔的地位和经验所期望的那样,《拉康派论情感》为训练有素的拉康派精神分析家提供了富有启发性的阅读,且各流派的心理健康专业人士也可以从中获益,他们会发现拉康对情感的思考将为他们的临床工作提供不可估量的帮助。
——朱迪斯·汉密尔顿(Judith Hamilton)
医学博士、精神病学家、
精神分析家、多伦多精神分析学会成员
尽管如此,拉康对这些情感的阐述中,最微妙、最原创的看法却体现在其他地方:只有拉康重视了这些情感,并认识到了其启发性的功能。首先,就是分析后的“不可预知的情感”。我借用了他在《巴黎弗洛伊德学院(EFP)讲座》中的这句表述。我曾说过,那些进入一段分析的人们都希望,最终他们只会有与情景相匹配的情感。但很遗憾,经验证明,情况并非如此。同样,只有拉康考虑到了这一微妙的情况,而非将之归因于神经症的复发。同样,我们只有提出一个假设,即情感是语言装置产生的一种 “效果”,才能认识到,在那些神秘、意外的突发情况中出现的信号,这种信号并不代表着能指链,而是代表着啦啦语(lalangue),前者的效果在分析中得到了探索,但后者充斥着数不尽的模糊,永远孕育着新的情感。我所谓的情感的证明,可以补充拉康所谓的能指对无意识的证明。
我已经提到过,在《第十一讨论班英文版序言》中,拉康另一个原创性发展也很明显,这篇文章是拉康讨论分析结束的问题的最后一篇,这篇文章反对弗洛伊德对于无限分析的看法。拉康在文中提到了一种新的情感,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不是对随便某些事物的满足,而是对……(分析)结束的满足。这一看法在拉康其他文献中是找不到的。这是一种分析本身带来的治疗益处,因为它可以在分析结束时,抵消言在主体,尤其是那些弗洛伊德式的神经症们那种普遍的不满。并非在那篇文章里,拉康第一次提到分析结束带来的益处,自《言语和语言的功能和领域》开始,这个问题就是拉康持续的思索。他曾经一直在探索,直到提出了主体的“变形”。但是在这篇文章中,拉康更进一步,因为这种满足感是一种从所未见的新情感,它标志着一种超越了主体性转变的存在的转变。
我们认为:情感这一概念假设一个影响者和被影响者。另外,言在主体有两个被影响者,因为他有身体,身体被享乐所影响。而享乐又被语言所否决和切碎,于是享乐也影响着身体本身,因为身体不可能不遭遇享乐。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体验”。我模仿拉康在一篇文章里的说法,于是可以说,“(作为)精神分析家,我对情感保持警觉……”因为(情感)就是我最初以及最终要处理的内容。联系着症状的痛苦、焦虑、抑制的情感,就是我们最初呈现给分析家的内容,而分析的最终则是解决性的哀悼、赞同、甚至满足的情感。我所模仿的那篇拉康的文章明显有另一个意思,“(作为)精神分析家,我对信号保持警觉……”信号并不是能指,但它和能指有共通之处,即都是一个有关联性的元素,但是信号的基础是数字,在语义效果上与能指秩序截然不同。“信号的信号”意味着,一者等同于另一者,彼此互相可替代,因此其意义并不是语义上的,信号有关于享乐,既存在于永无止境的对无意识形成物的解码过程中,也存在于无法动摇的症状的固着中。随后,被影响的享乐也会反馈到言在主体的情感中,我对这种“结感”(effect)保持警觉,与此同时,对其加倍的“信号”也是如此。精神分析当然是通过这类信号而运作的,因为分析解码着无意识所编码的内容,但是情感的功能更清晰地体现在这样一个事实中:情感就是一种信号,在指示着什么这个一般意义上而言,这种信号与其说是无意识的编码者,不如说是存在相对于其无意识的位置。
因此,我要强调我在本书最后引入的内容,也就是自1976年的这篇有关分析者的,有关分析结束的《序言》以来,精神分析中出现的一个从所未有的新特点。总体来说,拉康很清楚,无意识的这一维度是不可缩减的,它永无止境地在替换这些超出了“意义”的信号,《序言》中说“无意识了解自身”,但是根据拉康的说法,他也知道,关注这种信号,也就是从中抽离出来,抽离出它的“无意义性”,从而还给它一种“真相的意义”。(分析的)结束,其实也就是“对真相之爱”的结束,这种爱与所谓的“自由联想”其实是一体的。在拉康看来,弗洛伊德仍然纠缠在这种爱中,为了创造出一位分析家,后者不得不把分析做到底。此外,弗洛伊德的全部兴趣都在此,因为半说的真相就具有阉割的效果,弗洛伊德只好悲叹道,他拒绝着这种结束。这道“岩床”本质上内在于他对(分析)实践的概念化。
拉康在1967年就用《1967年10月9日给学派分析家的提议》反对了弗洛伊德的看法,这篇文章提出了分析结束的解决方案就是一种主体性罢免——但并非不带有一种哀悼的意味。然而,人们留下了一个问题,言说真相的转移空间中能得到什么?得到的只是一堵“岩床”盖在半说之洞上,而正是那里,幻想的客体a浮现了出来,这就是去实质化的主体所唯一拥有的东西。但是,无意识(ICS)的运作只针对那些超出意义的信号,这种运作在这方面是实在的,也是另一回事。于是,我们应当从此——从那篇《序言》开始——开始思考我们每个人相对于无意识的双重位置,或者说相对于双重无意识的位置:一重是主体的能指链中的位置,一重是实在的位置,后者补充了拉康自《精神分析的行动》这一讨论班的总结报告开始,关于“无主体”的、超越意义的,但与享乐相关的无意识的概念化思考。
然而,我们的思考并非是一种朝向实在无意识的“通过”。在拉康看来,没有任何一种“友谊”能阻止转移之爱的风蚀。拉康的方向对于他者(渡者、卡特尔、见证人)而言,只体现在一件事上:真相之幻的终结,当对结束感到满足时,这种满足感本身就独一无二,可以替代对真相之爱。在《序言》这篇文章里,这种满足感使得分析者对“自由联想”(包括梦境)失去兴趣。这并不是说,从此开始主体进入了“无意义”的无意识中,因为这是不可能的。然而,重复性的趋势减弱了真相的重要性,但并未彻底消除它,而是真相已经足够了,以至于主体体验到的“不可摧毁之物”——或者说超验之物——可以平衡无意识的这两个维度……这就足以令人满足了。
我们或许要看看,要在精神分析(实践)中,在“通过”机制中加入这一新的视角,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
克莱特·索莱尔(Colette Soler)
2023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