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SIGMUND FREUD 强迫型神经症的体质倾向 对神经症选择问题的一点贡献(1913)

强迫型神经症的体质倾向  对神经症选择问题的一点贡献(1913) 作者:SIGMUND FREUD翻译:邓琳、 […]

强迫型神经症的体质倾向  对神经症选择问题的一点贡献(1913)
作者:SIGMUND FREUD翻译:邓琳、凌泽
译者导言:人类的性生活(sexual life)和生殖生活(genital life)是完全一致的吗?本文再次强调了两者的不一致,其关键原因是儿童前性器期性组织生活的存在。这个时期心理功能(包括性功能和自我功能)发展的紊乱是影响神经症选择结果的重要因素,本文把这个因素归为体质倾向。然后,从一个成年女性强迫症的案例出发,本文对强迫症的体质倾向进行了讨论,从而得出一个对之前力比多发展路线的补充设想:在“自恋”与生殖器主导冲动的“客体爱”之间,还存在一个爱恋对象已转为外部客体但主导冲动为施虐、肛欲的时期。

最后,基于对强迫症体质倾向的讨论,本文提出在“力比多发展”的同时,还存在一条“自我发展”的路线,两条路线的交织影响着个体的整体发展。涉及“自我发展”的冲动有哪些?本文提到的有“控制冲动”、“求知冲动”和“寻求和谐的自我冲动”。

关于一个人为什么会患上神经症以及怎么患上神经症的问题,当然属于精神分析要解决的问题。但是,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可能首先我们要先解决另一个更具体一点的问题——即,为什么这个或那个人注定会患上这种而不是那种神经症。这就是“神经症选择”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目前我们都知道些什么呢?严格来讲,在这个问题上能确定的只有一个总体体质倾向(general proposition)。记得我们曾把与神经症有关的致病因子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一个人带入到生命中的,另一类是生活带给他的——先天结构性(constitutional)的和偶发性(accidental)的——一般来说,我们仅通过它们的组合就能确定致病因子。因此,上面提到的总体体质倾向的观点主张:神经症选择的决定完全基于前者——也就是说,它们在本质上是体质性的,与致病经历无关。我们将去哪里寻找这些体质倾向的源头呢?我们已经知道,人类的心理功能——首先是性功能,然后是其它同样重要的自我功能(ego-functions)——必然经历漫长而复杂的发展过程,才能达到正常成年人特有的状态。我们可以假设,这些发展不总是顺利的,以致于整体功能总是会经历不断地、发展性的修改。如果其中某一部分抓住之前的某个阶段不放,在这个地方就会产生“固着点”,然后当主体由于某些外部干扰而患病时,该功能就会退行至此。

因此可以说,我们的体质倾向就是对发展的抑制。这个观点可以通过与其它疾病的普通病理学的事实进行对比而得以证实。但是,到底是什么因素会带来这样的发展紊乱呢?面对这个问题,精神分析结束了它的工作:它把这个问题留给了生物学研究。(注1)

注1
由于威廉·弗利兹的作品已经揭示出特定时间周期的生物学含义,我们就可以设想,个体的发展紊乱可追溯至连续发展波动的时序变化。
几年过去了,那时我们利用这些假设,冒险处理神经症选择的问题。我们的目标是通过研究发展条件的紊乱来找到正常的发展条件,这样的工作方法让我们接受了一个非常独特的、意料之外的发作路线图(line of attack)。一般来说,我们罗列主要精神神经症的顺序——癔症、强迫型神经症、偏执狂(Paranoia)、早发性痴呆(Dementia Praecox)——与这些发展失调首次出现的年龄顺序相对应(即使不是很精确)。癔症化的疾病表现甚至可以在儿童的最早期观察到;强迫神经症往往在儿童发展的第二个时期(6到8岁之间)首次表露症状;而另外两种精神神经症——我把它们都归在“妄想性痴呆(paraphrenia)”的名目之下——直到青春期之后以及在成人时期才会出现。正是这些最后出现的发展失调,能够最先让我们进入对影响神经症选择结果的体质倾向的调查。这两者所独有的特征——狂妄自大,其对客体世界的远离增加了转移的困难——迫使我们得出结论:它们由体质倾向引起的固着需要在确定对象选择(object-choice)之前的力比多发展阶段中寻找——也即自体性欲(auto-erotism)和自恋(narcissism)的发展时期。可见,出现如此之晚的这些疾病,反而要回溯到非常早期的抑制(inhibitions)和固着(fixations)中。因此,这将使我们推断:癔症和强迫型神经症这两种在较小年龄制作出症状的转移神经症,它们的体质倾向形成的时期却处于力比多发展阶段的晚期。但是,对发展的抑制我们该去什么时期寻找呢?而且,我们首先该找的是,究竟是发展时期上的什么差异决定了一个强迫神经症的体质倾向、而不是癔症?关于这一点,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而且,在较早时候我想要揭示这两种体质倾向的尝试——例如,认为癔症可以由婴幼儿时期经验到的被动性所决定、强迫症由主动性决定——很快就被当做是错误的而被抛弃了。而现在,我想基于对一例案例的临床观察再次踏足此问题。很长时间以来,我对一个女病人进行研究,她的神经症经历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最开始,在经历了一个创伤性的经历之后,她呈现出的是焦虑型癔症,并将这种特点维持了几年。然而忽然有一天突然变成了最严重的强迫型神经症。一个这样的案例必然不只在一个方面深具意味。一方面,它很可能应该被当做一种双语文档,用来展示如何用两种不同的神经症语言来表达同样的内容。另一方面,它可能会彻底推翻我们关于体质倾向来源于发展性抑制的理论,除非我们准备接受一个人可能天生就拥有不只一种力比多发展缺陷的假设。我认为我们没有权利忽视后一种可能性,但是我很希望能够找到对这个案例的解释。

在分析过程中我发现,情况竟然与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的强迫型神经症不是对最初引起焦虑型癔症的同一个创伤的进一步反应;而是对第二个经历的反应,这个经历完全抹除了第一个。(在此出现了一个出乎我们假设的例外——可是,这是一个真的、不容质疑的例外——它证实了神经症的选择与经历无关。)

不幸的是,由于家庭的原因,我没法如我所愿般深入案例的历史,我必须止步于下面的记述。在她患病之前,这个病人都可以说是一个幸福和满足的妻子。基于她婴幼儿时期欲望(wishes)的固着,她想要有个孩子,当她得知由于她丈夫这个她唯一爱的对象的原因她不可能拥有孩子的时候,她就发病了。如同她自己也很快意识到的,焦虑型癔症作为对这个挫折(frustration)的反应,相当于对诱惑幻想(phantasies of seduction)的放弃(repudiation),而她在这个幻想中表达了她对一个孩子的根深蒂固的欲望。现在,她尽一切力量想阻止丈夫知道她生病是因为他丈夫造成的挫折。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每个人在他的无意识中都有一个工具,能够解读出另一个人无意识中想要表达的事情。不需要她任何的确认或解释,她的丈夫就明白了他妻子的焦虑意味着什么;他感到受伤,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然后这回轮到他作出了神经症式的回应——第一次与她性交失败。紧接着,他出去旅行了。他的妻子认为他将会永远的性无能,于是在预计他回来的那天之前制作出了第一个强迫症状。

她的强迫型神经症表现在对一丝不苟的洗涤和清洁的强迫方面,以及为避免出现她认为别人有理由相信她会带来严重伤害的情况,实施过分积极的保护措施——也就是与她自身的肛欲和施虐冲动(anal-erotic and sadistic impulses)进行对抗的种种反应形成(reaction-formations)。她的性需求(sexual need)在她的生殖生活(genital life)失去了其全部价值之后被迫在这些形式中寻求表达,其原因被归咎为对她来说意味着所有的唯一男人的性无能。

这就是我曾构造的理论的新的小片段的起点。当然,表面上看这仅基于这单一案例的观察;实际上它把很多早年印象整合到了一起,即使对它们的理解只能借助这最近的经验。我认为我的力比多功能的发展图示需要一个额外的补充。一开始,我只区分了最初的自体性欲(auto-erotism)时期——在这个时期主体的所有成分冲动(component instincts)都在自己身体上各自寻求欲望的满足,和接下来的在服务于繁殖(reproduction)的生殖器统领之下、所有朝向对象选择的成分冲动的组合时期。后来,众所周知,对妄想性痴呆的分析迫使我们在这两个时期之间插入了一个自恋(narcissism)阶段,在这个阶段,主体已经选择了一个对象,只是这个对象与他自己的自我重合。而现在,我们发现在最终图示完成前还需要插入另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成分冲动已经因为对象选择联合在了一起,而且相对于主体自身,这个对象来自于外部,但是,这时生殖器区域的优势地位还没有建立起来。而正相反的是,主导这个前性器期组织(pregenital organization)的成分冲动是肛欲和施虐的成分冲动。

我很清楚,任何这样的假设在最开始听起来都很奇怪。只有通过揭示出它们与我们先前知识的关系,才能变得为我们所熟知;但最后又往往被当成次要的、早已被预见的创新。不妨让我们带着这样的先见转向对“前性器期性组织(pregenital sexual organization)”的讨论。

(a)在强迫型神经症的症候学中,仇恨冲动(impulses of hatred)和肛门性欲(anal erotism)所扮演的非同寻常的角色已经让很多观察者印象深刻,最近也被恩尼斯特·琼斯(1913)以非常清晰地方式所强调。如果我们说在神经症中,这里提到的成分冲动在发展过程中本是生殖冲动(genital instincts)的先行者,后来又再次接管生殖冲动的表达,那么这个推测就直接来自于我们的假设。

我们的案例有一部分,我还一直没说,正好符合这一点。这个病人的性活动开始于她最初的伴有打人幻想(beating-phantasies)的儿童期。在幻想被压制下去之后,她进入一个不同寻常的很长的潜伏期,在这期间,这个女孩经过了一个被高度赞扬的道德成长期,而没有任何女性性感受的觉醒。年轻时进入的婚姻,为她开启了一段正常的性活动时期。作为一个快乐的妻子,她的这个时期持续了几年时间,直到她遇到的第一个巨大挫折让她患上了癔症。随后,当她的生殖生活(genital life)如刚才所说失去了它全部价值的时候,她的性生活(sexual life)才回到了施虐(sadism)的婴幼儿阶段。

为了将这个强迫型神经症案例从那些发生更频繁的、一般开始于较小年龄、随后进入一个或多或少显著恶化的长期过程的神经症案例中区分出来,决定采用哪个特性并不难。在这些案例中,包含强迫型神经症体质倾向的性组织(sexual organization)一旦建立起来之后,再也没有被完全克服过;而在我们的这个案例中,一开始它就被更高阶段的发展所替代,随后被退行重新激活。

(b) 如果我们希望把我们的理论假设与生物学思路建立联系,我们就必须记住,由繁殖功能引入的男女性别的对立在前性器期的对象选择阶段还没有出现。在这个时期我们发现的是两种趋势的对立——主动目标和被动目标,这个对立以后会牢牢依附在性别对立之上。主动性是由普遍的控制冲动(instinct of mastery)所提供的,当我们发现其服务于性功能时我们就把它称作施虐(sadism);即使在得到充分发展的性生活中,这一倾向也具有重要的辅助作用。被动倾向由肛门性欲支持,其性感带(erotogenic zone)对应于古老未分化的泄殖腔。当男性到达下一个性功能阶段——生殖器占优的阶段时,前性器期组织阶段的肛门性欲带来的张力,在其身后留下一个显著的同性恋倾向。后一个时期建立在前一时期之上的这种方式,及与其伴随的力比多投注方式的改造,为精神分析研究提供了最有趣的问题。

我们可以认为,如果我们否认存在任何前性器期性生活的组织方式、坚持性生活与生殖、繁殖功能始终一致,并且最初的性生活就伴随有繁殖功能,那么这里涉及的所有的困难和复杂性就都可以得到避免。如果这样,考虑到精神分析研究不容错认的发现,那我们就可以宣称:神经症是受性压抑所迫,通过其它非性的冲动来表达性冲动,才通过补偿的方式性化(sexualize)了前者。但是,这个思路将会让我们离开精神分析的领域。它会让回到我们精神分析出现之前,意味着放弃精神分析为我们带来的对健康、倒错(perversion)和神经症之间关系的理解。是否承认性冲动、性感带的存在,以及是否承认“性功能(sexual function)”相对于狭义的“生殖功能(genital function)”存在概念扩展的可能,决定着精神分析的成败与否。其实,对儿童正常发展的观察本身已经足够让我们拒绝这种诱惑。

(c)性格(character)发展领域,我们必然会遇到已在神经症工作领域中所发现的同样具有冲动性质的力量(instinctual forces)。但是,两者之间的理论差异非常明显,造成此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事实,那就是神经症机制所特有的压抑失败和压抑物的返回在性格形成(formation of character)中却不存在。在性格形成中,要么没有压抑,要么目标顺利达成,即用反应形成和升华替代了被压抑物。因此,性格形成的过程比神经症形成的过程更加晦涩不明,也更不易被分析。

但是,正是在性格发展的领域,我们遇到了与我们所说的这个案例一个很类似的地方——也就是证实了前性器期施虐的肛欲性组织(pregenital sadistic anal-erotic sexual orgnization)的存在。有一个大家很熟悉的事实,就是当一个女人失去她的生殖功能之后,她们的性格往往会经历一个特殊的变化,这也能用来解释女人的抱怨。她们变得爱争吵、无理取闹、蛮横无理、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也就是表现出典型的施虐和肛欲的特征,而这些特征在她们之前的女性气质期间并没有。各个年代的喜剧作者和讽刺作家都曾对迷人的少女、亲爱的妻子及温柔的母亲后来变成的恼人形象极尽讨伐之能事。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性格的改变与性生活退行至前性器期的施虐与肛欲阶段同步,在那里我们也曾发现强迫型神经症的体质倾向。因此,这个阶段似乎不仅是生殖时期(genital phase)的前导,往往也足够成为它的后继者,成为生殖器完成它们的功能之后的终结。

性格的这种改变与强迫型神经症之间的对比令人印象深刻。在两种情况中,退行都十分明显。只不过,前者在顺利地完成压抑(或压制)之后,发生的是一个完全的退行;而在神经症中出现的却是:冲突、阻止退行发生的努力、对立于退行的反应形成和两个对立面相互妥协所产生的症状形成,以及心理活动分裂成可被允许进入意识的部分和无意识的其它部分。

(d)我们关于前性器期性组织的假设有两个方面不够完善。首先,它没有考虑其它成分冲动的影响——关于这点有大量值得检视和讨论的地方,它满足于对施虐和肛门性欲优势地位的强调。尤其是,我们经常会有这样的印象:求知冲动(the instinct for knowledge)实际上能够取代强迫神经症机制中的施虐。事实上,其本质是升华的一个分支,是控制冲动(instinct of mastery)被提升至某种智识活动,而以质疑所表现出来的对智识的拒绝在强迫型神经症中广泛存在。

我们假设中的第二点疏漏更加重要。众所周知,只有在考虑力比多发展阶段的同时也考虑固着发生的自我发展阶段,对神经症体质发展倾向的讨论才是完整的。但是我们的假设只考虑了力比多的发展,而没有囊括进我们应该寻求的所有知识。目前,关于自我冲动(ego-instinct)的发展阶段我们所知甚少;我所了解的只有费伦茨(1913)所做的、很有希望解决这些问题的一个尝试。我无法确定,基于我们现在掌握的这些事实,如果我提出“对强迫神经症体质倾向的讨论也许应该考虑:在发展时间上自我发展先于力比多发展”,是否过于草率。在自我冲动的影响之下,这种早熟让对象选择成为必然,而此时性冲动还未显露其最终形态,因此将会遗留下一个前性器期性组织阶段的固着。如果我们考虑强迫型神经症为了保护他们的客体爱(object-love)不被潜藏背后的敌意所破坏,而不得不发展出一种超道德(super-morality)的可能性的话,那么我们将会更容易接受把自我发展的这种某种程度的早熟当做典型的人性,并从恨的发展早于爱的这个事实中为道德的起源找到解释空间。这可能就是斯特克尔(1911a, 536)所做断言的含义,那时我还不理解,他的意思大概是人类之间首要的情感关系是恨,而不是爱。

(e)随之而来的讨论是,癔症保留了与力比多发展最终阶段的紧密关系,这个阶段以生殖器的主导和繁殖功能的引入为标志。在癔症神经症中,这个发展成就受到压抑,但不涉及回到前性器阶段的退行。在确定体质倾向过程中,由于我们对自我发展因素的忽视所造成的疏漏,癔症比强迫症更加明显。

另一方面,不难发现,另一种回到更早水平的退行在癔症中也会发生。如我们所知,女孩的性是被一个雄性器官(阴蒂)所主导和控制的,并且在性行为上也经常像男孩那样。这个男性性必须在青春期的最后一波发展浪潮中被清除,同时,阴道——这个源自泄殖腔的器官————必须被培育成为占主导地位的性感带。对癔症神经症来说,现在这个被压抑的男性性很容易被重新激活,然后在防御性战斗中与寻求和谐的自我冲动(ego-syntonic instincts)进行对抗。然而,对我来说,现在开始讨论癔症体质倾向的问题似乎有些过早。